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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2-04-20 00:28

[武侠]妖刀记(全)-8

  



【第十六折 踰子之墙,明栈秋霜】

黄缨“啊”的一声掩口轻呼, 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一时无语。在座诸人似也觉得此问太过,虽无一开口,气氛却有些尴尬。独孤天威老大没趣,挥手道:“好了,好了,既然你会那劳什子‘道玄津’,且试一试。”

“小人遵命。”

他绕过檀座,料想横疏影的面色定然不善,索性快步低头,不敢多看。

打第一眼看到阿傻,耿照便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熟悉。那便是他从小看熟了的、总是从姐姐秀丽的脸庞间不经意泄出的泠泠寥落,独自被遗弃在悄然无声的世界里,比孤独还要寂寞。

耿照定了定神,慢慢队阿傻比了几个手势。

“你……懂……这……个么?”这是当年他对姐姐“说”的第一句话。仍是垂髫少女的姐姐耿萦掩着口,眉眼间迸出的那股子惊喜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。从此,耿照便迷上了这‘道玄津’的密语把戏,学的比谁都起劲;短短几月功夫,已比耿老铁还要流利许多。

到后来,他还学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东西,那些从中兴军退下来的老兵一个比一个无聊,净教个几岁大的小毛孩用手语骂粗口。“你再乱说,我不睬你啦!”十来岁的少女对这种事最是敏感,耿萦羞红小脸,又好气又好笑,却只舍得拿嫩柳条轻轻抽打他:“谁……让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混话?”

隔着邻院的墙篱笆,那一排老兵笑得咧开满嘴烂牙,全都一脸无辜。

他从回忆的涡流中倏尔清醒。阿傻面无表情,连弯曲抓握都不太方便的手指笨拙的比划着,让人看的忍不住心痛。“我懂。”

“你……叫……什么名字?”

阿傻摇摇头。“我无法说。”

“为什么?”耿照不觉皱眉。

“我的仇人……”阿傻比划着,忽然浑身颤抖起来:“夺走了我的名字和姓氏。我,没办法跟任何人说。”

耿照一凛,将对话翻译了出来。

独孤天威听得皱眉,连连搓手,大声道:“你同他说,有本侯给他做靠山,叫他什么都不用怕,我倒要悄悄,是哪来的狂妄匪徒,居然连人家的姓名都能夺走,又是怎生个夺法儿!”

耿照领命,转头望着阿傻。阿傻能读唇语,深呼吸一口,颤着指尖缓缓比划。“我家住北方,世世代代守着一片庄园,家中颇为殷富。在我之上,还有一位兄长,身体健壮,能继承家中艺业。所以,我虽然从小听不见,成长的过程中却无忧无虑,父亲慈祥、兄长友爱、乡里朴实;家父怜我自幼体弱,未曾教我习武,只聘了西席教我读书。”

“且慢!”独孤天威举起手来。“你说有兄长承业,又说父亲并未让你习武……莫非,是出自武林世家?”阿傻点了点头。这一颔首,席间顿时一片低呼,任谁也想不出,近十年来东海道北方有哪个武林庄园遭逢不幸,致使子弟流落江湖。

胡彦之周游天下,阅历颇丰,见独孤天威投以询色,仍是摇了摇头。

独孤天威把手一会。“说下去。”

阿傻继续比划,耿照逐字逐句翻译,丝毫不敢大意。

“我十岁那年的严冬,家父在山下见到一位年轻人,他昏倒在雪地里,只差一点便要冻死。

“家父将其救回,见他眉清目秀、气宇轩昂,很是喜欢;问他来历,那人只说:“我家住南方,父母见背后家道中落,遂将祖屋卖去,筹些银两,欲往北方经营毛皮生意。不想中途遇见盗匪,惨遭洗劫,仅以身免。若非遇见庄主,怕已长埋雪地,客死异乡。”家父便留他在庄中暂住。”

那人在阿傻家中住了半年,阿傻的父亲很是喜欢他就,闲暇时点拨他几路家传的刀法武功,年轻人学的又快又好。

“可惜你年纪已长,未打好根底,错过了修习内功的上佳时机。若非如此,我便收你为徒,如能痛下十年苦功,日后成就不可限量。”阿傻的父亲为他感到可惜,年轻人却说:“我视庄主如再生父母,已决心长侍在侧,名声、技艺于我如浮云,有甚惋惜?”

阿傻的父亲大喜,遂收他为义子,让年轻人与阿傻的大哥叙过了长幼,行兄弟之礼。那人自称二十二岁,阿傻的大哥年方二十,算将起来,阿傻两兄弟还要喊他一声“义兄”才对。

“奇怪!”,故事听到这里,独孤天威忍不住掏掏耳朵,皱眉道:“那人说话的口气……咦,怎么挺耳熟的样子?这是什么什么如浮云那边?”

“世上有些口蜜腹剑、人面兽心的东西,说话就是这样了,城主无须理会。”

“胡大爷说话,怎就是这么有道理!来干她一杯!”

两人隔着金阶一搭一唱,又直起脖子,痛痛快快干掉了一大壶。

黄缨假装没见师姐蹙眉的摸样,很捧场地掩口嘻笑,一边冷眼观察:东西之上,抚司大人迟凤钧神色挺尴尬,笑也不是,不笑也不是,对面的独孤峰则是一脸铁青。那个叫什么南宫损的糟老头儿从头到尾垮着一张瘦脸,倒是岳宸凤神色从容,自斟自饮,豪阔的嘴角抿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,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想什么。

横疏影含笑一瞥,暗示耿照赶快继续。

“……那人在我家住了一年多,家父对他非常信任,见他的武艺无甚长进,却颇识诗书,渐渐将钱粮田产等交他打理,他也经营的有声有色。我大哥爱武成痴,整日在庄里练功,平日极少露面,现下有了那人帮手,也乐得轻松快活。

“不久,家父因病逝世,家兄继承了庄子,想将家产分一些给他,那人坚持不肯收,说要帮先父守孝,长住祠堂之中;一晃眼,便过了三年。三年期间,那人从来没离开过我家祠堂。吃、住都在祠堂里,每日为先父诵经祈福,风雨不断。”

黄缨忍不住说:“咦?这人挺孝顺的亚!我还以为他是坏人呢!”

染红霞低声道:“别插嘴,还没听完呢。”心中疑问却与小黄缨同。众人见阿傻的惨状,直觉“那人”定是穷凶极恶的匪徒,一路听来,居然是个殷笃老实的孝子,虽无血缘之亲,守孝却更甚于亲儿。

阿傻面无表情,满布伤痕的手指颤抖着。

“乡人也是赞誉有加,渐渐不把他当螟蛉子,都管他叫“大爷”。我大哥的胸襟豁达,一点也不在意,便问他有什么打算。那人说:“我在南方还有些亲戚,想回去看一看,顺便赚点钱回来。”我大哥给了他几百两银子,亲自送出几十里路,要他早些回庄、路上小心什么的。乡人见状,又开始传出流蜚,说他肯定远走高飞,吞没了银子不再回来。

“谁知过了大半年年,他真回来了,将几百两的本钱翻了几番,载送金银珠宝的马车比走的时候还要多出一倍不止;除此以外,还带会一位很美丽、很美丽的姑娘。那人介绍说:“她是我远房的妹子,姓明。因父母双亡,流落街头,幸亏被我遇上,否则路上盗匪甚多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我大哥对那美丽温柔的明姑娘十分倾心,不久后娶她为妻,明姑娘便成了我大嫂。

“我大哥成家后,给大嫂照顾的无微不至,武功练到了头,觉得没什么意思,见那人操持家业十分出色,事业心渐强。大嫂也鼓励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,大丈夫若屈居故里、守着祖业,岂非让众人笑?”于是,大哥开始学着出门做生意,起初走得不远,一两个月便能回来;后来生意做大了,一年中倒有七八个月不在家,把庄子全委给那人大力。”

独孤天威听得双眼一亮,手捻须茎,嘿嘿笑道:“我懂啦。好你个小淫妇,十之八九要偷汉!人说“悔教夫君觅封侯”,新婚燕尔,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,哪有拼命赶丈夫出门的道理?本侯明镜高悬,烈目昭昭,一眼便瞧破了这点小心机!”

黄缨忍笑道:“可我们也想到了这一处。”

独孤天威干咳几声,转头到:“喂,你这故事稀松平常,半点不出奇。有道是:“好吃不过饺子,好玩不过嫂子”总归一句就是你嫂子偷汉,而后谋财害命,弄死了你大哥,霸占家产,是也不是?”

阿傻居然摇头。

这下轮到独孤天威傻眼了。“所以……你嫂子没偷汉?没有谋财害命?没联合姘头弄死你大哥,也没霸占加餐?”他扳着手指头,每数一下阿傻便要一次头;四根指头扳落处,举座俱都诧然。

那……可真是奇了。”独孤天威大摇其头。“你这嫂子太怪,啥都不干,合着是个懒妇。这个故事里嫂子都是坏人,若非偷汉谋财、虐待公婆,便要拆散家中貌美小妹的娃娃亲,卖与财大气粗的黑心胖地主。”

黄缨竖起拇指:“城主大人真是内行!敢情是偷买过几个?”

“‘买’子拿掉,小丫头。”独孤天威哼笑:“想当年,本侯人称京城第一佳公子,风流倜傥,哪家的美姑娘不是手到擒来?男人猎艳,讲的只一个‘偷’字。风月场中插标卖肉,还不是你买他也买,有甚稀奇?”

胡彦之大声叫好,两人又勾肩搭背、喝了一通。

横疏影轻咳一声,耿照会过意来,赶紧打手势。“你的大嫂,究竟和你义兄做了什么事?”

阿傻黝黑干瘦的面庞微微抽搐,神色十分阴沈。

“我当时年纪小,没想到私通,只是夜里常见窗纸上人影晃动,十分害怕。我与大哥、大嫂同住一院,下人们的住房与主院尚有一段距离,我与仆从们说起时,大家也总是笑我胆小夜惊,不以为意。“

“某夜,我实在怕得不得了,便去敲隔壁嫂嫂的门不,许久没有回应,我大着胆子推开门,才发现房中空空如也,一个人也没有。我吓得两腿发软,缩在角落里一步也走不动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”

阿傻梦中,仍是止不住的鬼影幢幢,深魇浅眠,时醒时睡;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半夜,忽见窗纸上映出一片女子身影,轮廓十分熟悉,却是嫂嫂回来了。

阿傻大喜,本想起身出迎,总算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,心头突地一跳:“我该怎么向嫂嫂解释,我在她房里待了大半夜?”羞愧中隐有一丝血脉贲张的异样,忙不迭地拥着薄被,躲进了床铺底下。

眼看一双绿缎绣鞋轻盈地点如房中,裹着两只未着罗袜、踝园趾敛的细白脚儿,裙摆摇曳,裙中漾着一抹幽香……阿傻屏息掩口,不敢稍动,忽见床铺顶上伸来一只鹅颈般的幼细皓腕,随手勾去绿绣鞋,赤裸的脚掌搁上莲墩,裸足十分纤长,形状姣好,玉颗似的小巧趾甲染着彤艳艳的凤仙丹。

那近乎刺目的丹红令阿傻惊心动魄。总是温柔娇羞、一迳含笑的大嫂,竟有双如此娇艳的脚儿,雪敛微蜷的玉趾配上鲜红色的凤仙丹,说不出的淫媚惑人。

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怔怔痴望。

他的世界一向安静无声,现在,连视野都只剩床板到地面间的两尺余,但黑暗中那如魅似幻的景象并未停止。一条腰采解下床畔,接着长裙滑落,染有淡淡郁金的薄纱衫子、丝缎小衣、桃红锦的绫罗抹胸……一件接一件随手扔下。

踏在莲墩上的细长脚儿微一用力,支起两条光裸笔直的腿,随着主人的款摆前行,视界里所见愈多——

她的腿很细长,雪白的膝弯微露青筋,窈窕的双腿曲线一到大腿之上,便显出结实的肉感,连一丝余赘也无。梨形的饱满雪臀在行走间蹦出一圈一圈的肌肉曲线,腰上凹下两枚拇指大小的圆痕,愈发衬得臀丘高耸,挺翘处几可置物。

剥去了裙履的遮掩,他初次发现,大嫂是踮着脚尖走路的。

每一步,都不经意的踩着笔直的一线,裸腿交错,腰肢款摆,结实的臀股肌肉迅速而巧妙的束紧绷挺,释放力量,慵懒却又蓄满劲力,犹如一头敏捷的母豹,散发着危险诱人的魅力。

她一丝不挂地站在铜镜与木屏风前,皎洁的月光洒在完美的胴体上,回映着若有若无是晶莹液光。阿傻注意到她乌黑的长发拢在胸前,先前束发的丝带连同衣物一起解在地上,颈背的柔丝耷贴着微带青蓝的柔滑肌肤。

她一身是汗。

意识到这点的同时,空气中突然充满了酸酸甜甜的汗嗅,带着一股潮湿淫靡的气息。那绝非如花香般柔和的气息,而是更娇蛮,更尖锐的味道,呼啸着从鼻腔穿刺入脑,瞬间毁去所有思考的力量。阿傻转过头,大口用嘴吞食空气,夜里贴地的沁凉滑入喉管,他稍稍恢复知觉,才发现下身硬到发疼的地步。

散落在床边的衣物也带着大嫂的体香和汗潮,浓烈一如催情的麝香猫,绿缎绣鞋上沾满泥巴,还有细褌的裤脚和裙摆也是;然而,整座庄园的行道遍铺青砖,这个家里并没有能这样弄脏衣鞋的角落。

大嫂取了搭在屏风上的晨褛披着,又踮着步子,猫也似的走回床来,未系腰带、连对襟也没有掩上的薄纱晨褛,只松垮罩着玲珑浮凸的曼妙躯体,什么也遮不住。阿傻不敢再看,慌忙转头。

(大嫂方才……到底去了什么地方?)

思绪还未回转,那双娇美的裸足忽然停步,就这么蹲下来。

敞开的晨褛间,女人雪白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,卷曲的乌亮细毛覆着浑圆饱满的恥丘,同样濡着晶亮的水痕。再往下,便在腿跟尽处,有两瓣蛤脂也似的嫩肉更加湿滑,甚至沁出一抹液珠……

大嫂带着妖娆惑人的微笑,向他伸出小手。

接下来发生的事,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过。

◇ ◇ ◇

回过神时,他全身赤裸,屈膝跪在床顶的香玉簟上,稚气未脱的瘦白身躯挤在两条结实美腿之间,大嫂勾着修长紧致的小腿,用裸足摩挲着他腰臀股后,那细腻至极的肤触仿佛珍珠磨粉,滑的令他忍不住仰头,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。

她仰躺在宽阔的簟上,浓发披散、衣襟敞开,一对椒实般的尖翘圆乳高高贲起,膨大的乳蒂挺如幼儿的小指指节,涨得樱红之中微微透出珠紫,宛若熟透欲裂的紫葡萄。

大嫂始终带着笑,时而俏皮、时而妩媚,偶有一丝透出端庄秀颜的羞怯欣喜,就像他头一回看到她时那样。

这令阿傻觉得心安,可以忍着心怯,不跳下床夺门逃跑。

她一手握住他充分勃起的下身,灵巧的套弄滑动,抿唇吃吃笑着,入手的瞬间略显吃惊,随即露出赞许的神色,咬唇的模样似乎有一丝腼腆;另一双柔荑却拉着他的手,导引到自己腿心,热烘烘的嫩瓢中又湿又滑,会一缩一缩夹人的膣肉却爽脆柔韧,印象中只有鲜切出水的上等淮山可比,但梨似的新切淮山片儿却又不如她的柔嫩湿热。

他掏着掏着,指尖忽被一圈紧肉吸吮,拉出一条晶莹液丝,足牵了四五寸犹未断绝,浆腻处更胜淮山。

大嫂压下膝盖,挺起包子似的恥丘,胯间线条柔媚的肌肉束紧。这个动作令股间加倍凹下一处美丽的三角谷地,幼指般的阴蒂剥出尖儿来,鸭梨似的阴部浑圆饱满,浅褐色的阴唇犹如对剖的梨片,微微裂开一抹蜜缝。

她双手握着他的弯长,一点、一点吞入其中,紧匝让着肉茎的琥珀色嫩肉间,逐渐挤出荔汁似的半透明浆水。

“慢……慢点!好孩子。”她红菱似的唇瓣翕动着,朦胧的眉眼一会儿揪着一会儿笑,随着他的前进不断颤抖,似是有些吃不消;直到全根尽没,才长吐了口气,眯着眼笑道:“海儿……真是好长呢!好硬好硬,都……都顶到我肚子里啦!”随手往平坦的小腹上一比划,双颊酡红,娇憨的模样简直就像天真的小女孩,又媚又痴。

阿傻难以自制的驰骋起来。

初时动作还十分笨拙,但大嫂的沁润委实太过充沛,每一深入,都能清楚感觉勃挺的杵身从无比紧凑的膣里挤出一注浆水。两人股间如飞泉喷溅,不惟臀股菊门,连小腹、胸口都湿漉漉的,进出畅快无比,几欲失速。

他的世界里安静无声,但交媾的激烈,却能从剧烈地撞击、抽搐般地颤抖、飞溅的汗水爱液,以及膣里刨刮出来的浓烈气味清楚感受。

女人细白的双手揪紧枕头,揪乱了玉簟锦被,挣扎似的扯下了系起的纱帐,还试图攀上他的脖颈。他却昂起上身,只让她扑抓他单薄的胸膛,留下许多红艳抓痕——

看不见,就听不到。看着她苦闷地扭动身体,浑圆挺耸的乳房在撞击之下不住打圈,仰着雪颈张口吐息,阿傻仿佛可以想象那销魂蚀骨的呻吟。

“好……好孩子!好孩子……”他读着她的唇瓣,只能依稀辨别出这几个字,其他都是难以想象的颤抖和扭曲。而膣内的紧缩已经超过初初深入的童男所能承受——

不过片刻,一股锐利的释放感猛地贯穿怒龙、冲出尖端,阿傻扑到在她汗湿的峰峦间,杵身如遭无数小指掐握,泄地难以自停,一时间天旋地转,两眼倏黑,竟然晕死过去。

直到某种细腻的刮黏感将他唤醒。

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大嫂美丽的娇颜正埋首于他的腿间,丁香似的红嫩舌尖轻刮杵茎囊底,从上而下,巨细靡遗。红菱似的小嘴轻啄着龙首,小舌勾卷着舐去尖端沁出的一点乳浆,沾满香唾的肉菇晶亮亮的,从樱桃小口里牵出一小条液丝,模样分外淫靡。

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美景。

须臾间,阿傻又勃挺起来,发育过人的杵身又细又长,弯翘如刀,色泽有如上好的肉玉玛瑙,通体光滑,浑无半点青筋。他一出生便行割礼,自幼有仆从伺候洗浴,肉菇十分干净,形状略微宽扁,前端却异常尖翘,犹如笔腹。

大嫂跨上他的腰,握着肉玉白龙缓缓坐下,阿傻顿时觉得整条长物陷入紧凑的羊肠小径,仿佛是一枚枚大小不一的肉环圈就;蹲坐一半,一条白浆颤涌着挤出蛤口,沿着杵茎淌下股沟,菊门一阵湿凉。

她慢慢坐到了底,腿股不自觉地颤抖起来;两人同时闭目昂首,吐出一口长气。

他紧盯着她美丽的脸孔、高耸的胸脯,以及结实的小腰,舍不得稍稍移目。这次她摇地极缓,有力的腿肌慢慢上下挺动,宛若彪悍的骑士;汗珠不住在起伏有致的胴体间滚动迸散,溅得他一头一脸都是。

两人接合处,鲜腥的交媾气息扩散开来,与潮汗、体味混一,嗅来格外催情。

这女人……是他大嫂。是他所敬爱的兄长……的妻子。他俩拜过天地后,便只有大哥能在这床、在这片温凉的玉簟之上,尽情享用这具妩媚诱人的娇美胴体,像此刻这般,像要揉碎她身子似的,箍着那杆骨肉匀停、结实有力的薄薄腰儿,用力往上挺耸……

从她踏入庄门的第一眼,阿傻便爱上了这名美丽的女子。

那么温柔、那么害羞,那样和气的笑着,还刻意放缓了讲话的速度,好让他能够读懂她姣好的唇……大哥与那个人议定婚期,决定娶她进门,却拖延着一直不与他说,一直到庄客们开始张灯结彩、大批红绫喜帐都送进庄里,才踅到书斋找他。

那书斋是他打小读书惯的,四面挂上磨亮的铜镜,如同他的寝居一般,方便目光一移,便能掌握各处动静。“阿海,我与义兄商量过啦,打算后天迎娶明姑娘进门。以后,她便是你的嫂子了。”

阿傻猛然抬头。

对墙镜里,映出伤兽般的错愕表情,脸孔有着十四岁稚气未脱的生嫩轮廓,深沉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像孩子。独自活在无声的幽暗世界里,或许让时间变得漫长,人间一天,幽界一年。

那是从小到大,大哥唯一一次不看着他说话。

洞房花烛夜后,阿傻足足失踪三天,回来时变得更阴沉也更冷漠,埋首书堆的时间更长,无论谁说话他都闭目不看,生活里只剩下卷牍而已。头一个让他软化的,居然还是明姑娘——

旁人都说:“小少爷最听嫂子的话了。正所谓‘长嫂如母。’庄主夫人这般温柔娴静,待人亲切和气,难怪三少爷也会服服帖帖哩!”殊不知最刺人的,恰恰是“嫂子”二字。

后来,大哥经常出门,便是回庄也少与他谈话。

——因为夺人所爱,心中难免有愧么?

腰上的女子忽然弓着背,身子大抖起来。紧凑的嫩膣如闻号角,忙不迭地收缩起来。阿傻发狠似的一下一下往上顶,渐有一丝泄意。

(他们欢好之时,她是不是也这般尽情忘我?)

(她也像紧夹着我一般,拼命吸吮着大哥么?)

(你如不想嫁给他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不等我!)你

蓦地会阴一酸,胸中积郁欲狂,他猛然仰头张口,一股强烈的震动自丹田直冲喉头,似有音波贯出。大嫂搂着他的脖子,将香润凉滑的小舌头渡入他口中,两人忘情吸吮、津唾交流,吻的悱恻缠绵。

热吻片刻,她转头轻咬着他的耳垂,两人交颈相拥,紊乱的湿发垂在他面上,只几缕柔丝黏在鬓颊边。

阿傻用初生的幼嫩须根磨她颈侧,双手捧着两个尖翘酥乳,恣意揉捏,只觉耳蜗里头频频震动濡濕着颤抖的喷息。正要起身亲吻那对美乳,肩上忽被她双手一压,宽肩薄腰的玉人奋力支起身,翘臀挺动,重重刮套着肉茎,腰脚却大颤起来,小手紧紧捧着他的脸,香汗淋漓的美艳脸蛋上透着一股狠劲,一个字、一个字地教他看清她的唇形:

“插我……快些!我要海儿用力的插我,快!啊、啊、啊啊啊——”

阿傻心尖儿一吊,笨拙地紧扣她的细薄小腰,小腹奋力撞着股间的凹陷,又弯又长的肉玉白龙急耸,猛被膣肉一掐,熔浆似的爆出大股热流!

他射得浑身抽搐,仿佛被掏攫一空,或许是二度泄身,这次并未因此昏厥。

她双手按他腹间,撑起曲线玲珑的娇躯,挺着背翘起雪臀,深吸一口长气,仿佛被射得心魂欲醉,神识贯出天灵,直飞向九霄云外。

岂料这一口气竟是无休无止,阿傻被她滑腻的小手按压着盆骨内侧、腿腹相交处的“冲门”要穴,又湿又紧的膣腔持续收缩,似要将还未消软的肉茎掐断。体内有什么东西不断从马眼被抽线似的吸了出去,转眼泄意变成尿意,尿意又变成了烧灼针刺、欲出不出的疼痛感。

阿傻被她夹得悬腰离簟,痛苦中掺着说不出的爽利快美;也不知过了多久,一股极舒服的阴凉湿润忽自交合处弥漫开来,柔若无骨的小手弹棉花似的拍打着他的胸腹四肢,那股阴润之气便像水一般流入四肢百骸;灵台一清,周身毛孔无不舒畅。

大嫂捧着他的脸,有回复成他熟悉的温柔甜美,美丽的面庞似乎更加容光焕发,红彤彤的雪靥笼着一层淡淡光晕,愈发明艳动人。

她轻启朱唇,温柔指挥:“吸气——吐气——乖!这才是好孩子。”阿傻依言而为,还插着嫩穴的肉茎慢慢昂扬,撑得她又深又满,颤抖着又溢出一小注浆滑。

天明以前,他一共要了她五次。

直到精疲力竭,晕死在她身上为止,两人试过许多淫靡的姿势,她赤裸裸地趴在床头,如小母犬般任他挺枪挑弄;将一双细腿架上他肩头,被插得欲仙欲死,汁水淋漓的股间一览无遗,白嫩的小脚儿除了汗泽体香,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与泥土气……

阿傻不想探究了,在那个当下,他觉得自己是堂堂男子汉,不必等待时光,就能与大哥争夺心爱的女子;他拥有她身体的每分每寸,一次次把种子播进她娇嫩无比的身子里,在最私密、最媚人的蜜壶禁地满满插上占领的旗帜。

从那天起,十四岁的少年仿佛着了魔,夜夜溜进大嫂的空闺,姿行着香艳荒唐的侵略攻坚,一遍又一遍的玷辱弄脏美丽嫂嫂的娇贵肉体,乐此不疲。

◇ ◇ ◇

耿照目瞪口呆。

阿傻一反先前的畏缩彷徨,冷静、巨细靡遗地陈述,仿佛在刨挖一块永不结疤,发出恶臭的腐烂伤口。震惊不过短短一刹,耿照忽然有些明白过来,那并不是会令他感到陌生的凝重表情。

耿萦是温柔善良的女子,乐观开朗、待人亲切,龙口村没有人不喜欢她,也鲜少嘲笑她先天上的不便;即使如此,姊姊还是会不经意的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。

很多时候,人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出口而已,不为别的。

“这段你若不坚持,”耿照向他打手势:“我便不加以转述了。只说你嫂嫂曾深夜无故外出就好”

阿傻面无表情,不置可否,活像一尊烧毁的半朽木雕。

独孤天威皱眉道:“他比划了老半天,你便只翻这两句?”

耿照不想说谎,干脆避重就轻。

“启禀主上,‘道玄津’不比口语音律,不是一个字对一个动作,有些表意比文字言语便利,有些却比较麻烦。适才阿傻所言,明白说来的确就是这样的意思”

独孤天威失笑:“那用手语吵架,当真吃亏的紧了。若比划半天也不过是‘干你娘’三字,还不如打上一架省力些。”

阿傻看了他一眼,神色一贯木然。

那夜以后,大嫂人前一如往昔,还是那样亲切温柔,夜里却热情奔放,宛若变了个人。

夜夜需索,就连成年男子也吃不消,即使阿傻天赋看异秉,仍要睡到下半夜才醒;中夜摸黑过去,大嫂总是赤条条的躺在玉簟上等他,两人恣意求欢。而阿傻的体力似乎越来越好,他猜想是自己逐渐长大的缘故,踌躇满志,也不觉有异。

快活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。

她的胴体无处不美,举手投足媚态横生,仿佛天生就为了交媾,无论怎么抽插、如何摧残,美膣的紧凑度丝毫不减,精关一泄如长泓千里,直要把人啜晕过去。倒不是床第之间乐趣消退,而是阿傻越发觉得自己是大人了,冷静一想,开始对嫂嫂那夜的去向起了疑心。

一日,他故意睡足了午觉,自上半夜起假装熟睡,果然子时一到,邻室的嫂嫂便掩门外出,临去前还刻意在窗外窥看一阵,怕惊动了他。

阿傻摸黑跟踪,发现嫂嫂居然来到后山与那人会和。两人在山林隐秘处埋藏了锄头,绳索等工具,取出后找定目标,开始掘起坟来。

“掘坟?”

黄缨失声惊叫,差点没跳起来。一阵凉风吹进望台,平添几许鬼魅阴森。

阿傻点了点头。

“深夜林道漆黑,难辨方位。我偷看了好一会儿,偶见照明用的火炬掠过坟头石碑,才发现是我祖爷爷的坟。那里我每年清明都会去,渐渐认出周遭环境。”

令人震惊的还不止于此,阿傻祖爷爷的旧坟,还不是嫂嫂与那人挖掘的第一座,他们是由新而旧,一路挖将回去;倒推其进度,阿傻与大嫂作出乱伦逆举的那一夜,他们开挖的正是阿傻亡夫的坟墓。

他不动声色,翌日借口出外踏青,往后山进行调查。经过一个多月的仔细搜索,终于确定后山十一处祖坟中,已有半数以上遭二人掘开,填掩堆砌的痕迹还很新;便在这一月之间,阿傻的曾祖爷爷、太曾祖爷爷的坟也遭了毒手。

“他们肯定在找东西,但我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。”阿傻比划:“为免打草惊蛇,除了继续监视他们的行动,我不敢同别人提起,也没想逃走,表面上装着平静无事,等我大哥回家再做打算。这一等又等了半年。”

耿照望了他一眼,心中忽有所感,似怜悯、似遗憾,更多的却是遗憾茫然。

这半年之中,阿傻与嫂嫂的私情,是否因此而中断?答案自是否定的。为了不让两人心生警觉,一切都必须维持原状——阿傻或可这样说服自己,其实更无法抗拒的是肉体的诱惑。

经过红螺峪那夜之后,耿照很清楚自己并非圣人,也深深了解与女子合欢之乐。若然换作自己,面对的是染红霞或者黄缨其中之一的话,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抗拒诱惑。知道大嫂与义兄图谋不轨,阿傻是抱着怎样的心情,夜夜与嫂嫂荒唐淫乐?

耿照很难想象,十四岁的失聪少年要如何承担这一切。

然而阿傻的庄主大哥返家后,事情的发展却急转直下。

他接到庄客密报,说夫人房中夜夜都有男子出入,又与大爷过从甚密,想是两人有什么私情,庄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,只是不敢教二少爷知晓。阿傻的庄主大哥找了妻子与义兄对质,两人居然供认不讳。

“她嫁你之前,已是我的人啦!只是谋夺你的家产,想在栽个便宜给你做,隐忍至今。”那人冷笑:“你辩不出新鞋旧鞋便罢,没想到在床上也不怎的,要如何夺取女人心?”

阿傻的庄主大哥气疯了,但毕竟还是爱着美丽的妻子,咬牙道:“兄弟一场,我也不为难你。过去之事一笔勾销,你且离去此后莫踏入东海一步。如不遵从,休怪我刀下无情!”

那人哈哈大笑:“你怎不问婆娘,她想跟的到底是谁!”

阿萨的大嫂说:“以我的美貌,当匹配盖世英雄,不嫁赶车做买卖的行商。你继承武林名门,不求发扬家业、技压群雄,反而去干那市井营生,我深以为耻,除非你证明自己强过了大爷,否则我宁可跟他,好过跟你这个窝囊废!”

阿傻的大哥怒道:“我好歹也是练武之人,还没有不要脸到去欺负寻常百姓!我练了十几年的上乘刀法,他于武功只懂些许皮毛,你说这话,莫非是要他的命?”

那人冷笑:“你莫叫庄客一拥而上,人多欺负人少,我怕甚来?”

阿傻的庄主大哥受激不过,只是一想到先祖累世侠名,断不能毁在自己手里,坚持不答应与他决斗。那人见他如此忍得,大摇大摆带着阿傻的大嫂离开,阿傻的庄主大哥也不许愤怒的家丁庄客留难,眼睁睁看着二人扬长而去。

阿傻兄弟俩嘴上虽不说,心中俱都是千刀万剐;时日一长,阿傻的庄主大哥愈发思念娇妻,数月间好生消瘦,整个人褪去了一圈皮肉。忽有一天,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登门求见,自称来自“秋水亭”

“我知道这个地方,是专门让人决斗的。”阿傻的大哥蹙眉道:“我家世代长居雪域,甚少过问江湖事。贵门专程遣使,意欲何为?”

使者说:“是这样。有人到沉沙谷折戟台挂牌求战,指名七天之内欲与庄主一决高下,按照敝门主人定下的规矩,特来邀请庄主应战。”报上挂牌之人的姓名,竟是那人。

阿傻的庄主大哥道:“你回去同你们门主说,武者不与寻常百姓相斗。我一早便拒绝了此人的挑衅,以后也不欲理会,请贵门勿受所托,避免困扰。”

使者说:“我明白啦,我这就回报台内,相信庄主日后也不会再受其打扰。按照秋水亭的规矩,挂牌求战之人,须以一件等值的物品为代价,对方若应予接战,此物将归秋水亭所有;如若超过期限仍未能成,则退回原主,解除挂牌契约。”

“而一物不能两寄,前度约战不成,二度挂牌时须增加质押,以防有人以一物长期挂牌,既拖累了本门声誉,有无端消耗人力物力,造成双方困扰。除非那人还能拿出更有价值的宝物抵押,否则庄主此番拒战,秋水亭通常不会再受理那人二度挂牌。”

阿傻的庄主大哥听得有趣,又问:“秋水亭名声虽好,却要如何邀人应战?如非必要,谁肯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?”使者解释:“庄主所言极是,敝门定下规矩收取抵押,为的正是这一点,挂牌之人所负的代价,多用于邀请对手应战之上,敝门非为图利,只想做公证而已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阿傻的庄主大哥好奇道:“那人挂牌之时,抵押的又是什么物品?”

使者微微一笑。

“是位极美丽的女子,名叫明栈雪。”

◇ ◇ ◇

“那厮拿了你嫂子作抵押?”黄缨惊叫。

阿傻阴沉点头。

独孤天威怒道:“简直混蛋!这与拐子有什么分别?”转头对南宫损叫嚣:“好你个老混球哇,居然敢拐卖人口!还想办劳什子竞锋会,不必啦!这下人赃俱获,你还有什么说的?”

南宫损肃然道:“独孤城主,秋水亭一年数百乃至数千场决斗,老夫近年鲜少亲临,若无详细时间、事主姓名等,核对过敝门文书,不敢妄称有无。老夫只能担保:以今日秋水亭在天下武林的地位,若受此质,必有接受的道义与理由。否则剑决生死事,谁肯交付秋水亭?”

众人一听有理,独孤天威气焰顿消,摸摸鼻子喝酒。

耿照解释阿傻得道玄津兽欲,继续道:“我大哥显示十分生气,想了一想,忽然问‘我若答应决斗,可否要求以这名女子为代价?’使者面露难色,也想了一想。“

当日在山庄,秋水亭派来得书生使者思索片刻,回答道:“庄主,人是活物,不比刀剑金银,弊门若转了给庄主,与贩卖人口何异?传出去需不好听。这样吧,不弱庄主也抵押一物,将此战得抵押品明姑娘换去,我们就当作没这件抵押。

“明姑娘目前证在沉沙谷作客,弊门奉为上宾,不敢怠慢;庄主战后,不妨亲至弊门云客局,劝说明姑娘同去,在文书记路上,此战得代价便是庄主所持之物,决计不现‘明栈雪’三字,庄主以为如何?”

阿傻得庄主大哥想了一想,听来似乎不坏,点头道:“如此甚好。依先生之见,我该押什么比较好?”

使者道:“明姑娘天香国色,世所罕见,弊门才接受为質;要換掉這件抵押,不能用金銀俗品。我聽說貴莊藏有一柄稀世寶刀,傳落百年、削鐵如泥,以此刀為質,可抵絕代佳人。”

阿傻得大哥怫然不悅。

“荒唐!家传宝刀,岂可轻易与人?”

“庄主有所不知。”使者劝道:“庄主若然得胜,便可优先以微薄得报酬购回所质,按秋水亭得规定,镌有大匠落款、属名世器物者,之多得以百五十两白银购回。相对于时价,这笔花销可谓聊备一格,不过形式而已。莫非庄主不舍得?”

阿傻得庄主大哥心中一算,百五十两的确便宜,这秋水亭果实公证事业,非是市侩敛财,于是一口答应下来。

阿傻年纪虽小,却不像兄长那般宽心,隐约奇怪:那人得武功只得先父得一点皮毛,为何一意求战?秋水亭得换质建议十分复杂突兀,似应深究背后得动机;还有她们俩深夜挖坟得目的……总之,没见事都透着古怪。

但大哥不听他得劝告,笑着说:“我一定把你大嫂带回来,让我们一家团聚。你别担心。”

阿傻心底一抽,不禁低头,胸中像是打翻了五味酱想,说不出什么滋味。

“不用问,你大哥肯定是输啦。”独孤天威大笑:

“哪有这么笨得人?人家一直要得东西、死命想着你这么去做得,肯定有咋!说不定那厮是个绝顶高手,躲在你家办孙子,等得就是上场一刀。将你兄长了帐!”

“我大哥最后是输了。”阿傻静静比划。

“临上场前,大嫂和他见了一面,悄悄在他耳畔说几句。我大哥那样温和得人,却陡地变了脸色,决斗时仿佛失心疯,发狂也死的猛砍猛劈,招招欲置那人于死地;据说那人起先居于下风,后来越打越见章法,使开一模一样得刀路,在最后关节险胜我大哥一招。”

“我大哥怔怔发呆,连那人当着他得面、拿出一百五十两买走了家传宝刀也没反应,大嫂也随那人去了。那人笑着说:‘你若不服,我再给你个机会。你回家苦练半年,再到秋水亭来挂牌挑战,我决计不躲不逃,等你把义父得刀给赢回去。’

“我大哥回到家里,发了一顿脾气,把所有东西砸烂,还将庄客都赶了出去,后来,他每天除了炼刀什么都不做,家里得仆役们十分害怕,都说庄主发疯了,接二连三离开了庄子。大哥他,再也不和我说话……“

耿照微微一怔,闭上了嘴。他忽然明白,阿傻大哥失常败阵得原因。

明栈雪——阿傻那有着美丽面孔、美丽胴体,以及美丽名字得嫂嫂——在临上阵得前一刻,用世上最最恶毒的武器,揉碎了庄主大哥得心,令他悲愤欲狂。

——除了义兄,雪儿还偷了其他男人哟!

——那人夜夜都要我,令雪儿欲死欲仙,比义兄还教雪儿神魂颠倒。他……那儿又细又长,每一回……都像要扎进心窝子里,好……好尖好狠、好麻人,好……好爽利……

“你得好弟弟呀……“

她微闭美眸,轻咬他得耳垂,似有几分不舍,几分回味;

“真要插死雪儿了!”

惨遭背板的庄主大哥走上了心爱弟弟的老路,将自己的心对入幽冥。

唯一的支持他继续下去的,就只有“取回父亲的刀”这个强烈的信念。

“庄主可有匹配此战之物,能供抵押?”秋水亭的主事恭谨问道。

他从衣囊里取出一对黄柬。那是庄园的房地契,与宝刀一同,传下十余代;如今虽已破落,昔日旧人俱都星散,仍是他们兄弟俩最后的栖身之所。

那人变得与半年全然不同,并非是华夏的衣饰或昂贵的玉扳指,更不是夜夜独占那再也不来观战的绝代佳人的满足欢快,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慑人之威,踏步退敌、双目如电,放佛一动便会进出无匹锐气,刹那间将敌人一分为二……

——那是一种,名为“霸气”的可怕武器!

日夜苦练家传绝学的庄主大哥谨慎起来。

这半年间,他所挑战过的武林名家远超过三代先人的总和,这才发现自己的刀法造诣堪称上乘,经过无数实战历练后,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输过:以“精纯”二字胜过半路出家之人,是他自前次败战之中悟出的致胜关键。

这一次,两人比拼到两百招后才分出胜负。

在旁人看来,阿傻的庄主大哥招数精炼。内力沉雄,每一式劲发七分,还蓄三分后劲,其劳如猛虎,双招却又不失灵动;虽无籍籍之名,堪称当世一流刀客,比之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,左右观战无不称奇。

唯一失败的原因,就只有对手太强而已。

阿傻的庄主大哥难以置信,呆呆坐在场边。

男人取走了庄园,依旧撂下一句:“你若不服,三个月后,咱们秋水亭见。”

而阿傻两兄弟的厄运才刚要开始。

一年后,阿傻的大哥——现在他不是庄主了——在沉沙谷的折戟台,输掉了他们能想到的一切,银钱、祖产、家传器物……全都没有了。即使阮囊羞涩,每次提出的抵押越见寒酸,秋水亭总是爽快地答应,而那人绝对依约现身决斗,然后潇洒地取走盛在牌下红罄里的抵押之物,以极少、极少的金钱代价。

阿傻的大哥并未变弱;相反的,除了名气,东境几乎找不到能在他刀下走过十合的刀客,他的刀越练越绝,越练越狠,那是一刀十屠、几无可撄的绝杀之刃,一且出手便无法回头。

他无法取胜的理由只有一个。

那就是对手委实太强,而且变强之速如有神助,竟看还超过了他。

渐渐的,那人在江湖闯出了名声。

他手持阿傻父亲的家传宝刀、使的是阿傻家的不传绝学,住在历代先祖传下的老宅庄园里,重新聘请过了庄客护院……

他摇身一变,成为阿傻家这代唯一的血脉,是出类拔萃的、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出色刀客,拥有列祖列宗难望项背的惊人武艺。从前庄园附近的老乡里都被赶走了,阿傻和他大哥的事根本无人知晓,梗遑论遗忘。

“阿傻,我们……不能再等了。”

不知从何时起,大哥又开始同阿傻说话,只是仍不看他而已。

“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他,那人的武功进境……快的只能说是邪门。”大哥沉声道,小心啜着黄油葫芦里的小半壶劣酒——如果那种浑浊的灰清液体能称作“酒”的话,阿傻嚐过一回,呛得连胃酸胆汁都呕出来,滋味怕还比那酒水好些;除了烈得刮肠,简直一无是处。

“但我们不能再等了。再耗下去,他只会越来越难打。”

大哥珍而重之的把葫芦塞好,细细将葫芦嘴、指掌之见溢出的酒汁舔干净,小心挂在腰际。

以前庄子里的老酒窖藏有许多百年佳酿,但阿傻的大哥滴酒不沾;这个瘾,是这两年风餐露宿时才养成的。“如果我死了,这仇便到此为止。你不懂武功,就当没这些事;隐姓埋名,好好的,把日子过下去就好。”

大哥揹了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袱,提着一柄钢刀。除了黄油葫芦以及那身草鞋衫裤,他身上已没有其他的东西。

阿傻没听从大哥的吩咐逃命,悄悄跟着他来到沉沙谷。

那人早等在台前,双手抱胸,傲然睥睨,这几年来他已隐然成为一方传奇,百战长胜、风采照人,益发不可逼视。阿傻遥遥躲着,谷中刀风不息,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有耳朵也听不见,但他眼里很好,竟能读出唇形,恍若亲临。

这两年间什么都变了。唯一没变的,就只有秋水亭主事的谦恭有礼。

“这一回,您还能押什么?”

大哥解下蓝布包袱,露出一块木纹苍苍的熏黑牌匾。那人眼睛一亮,含笑不语。

“这是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。”大哥望着他,一个字、一个字的说:“你不是很想要么?这回,我押的是我的姓名;你赢,从此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归你,无论谁来问,你都是本家出身,货真价实的岳家第十四世嫡长。这,够不够分量?”

牌位的最角落横雕着“十四世”的字样,底下并排着阿傻和他大哥姓名的簪花小楷。

那人笑道:“你早两个月来肯定值,不过我近日才杀散盘踞环跳山的五帝神兵,降服人称‘伊沙陀之魔’的摄杀二律仙,身价暴增,一条姓名只怕不够。你家也拿不出更多啦,不若凑一对儿罢?”

大哥只当阿傻逃命去了,早让他舍弃一切包袱别想报仇,答应得十分干脆。

“好。”

那人点点头,秋水亭的主事收起乌檀木牌,折戟台上只剩下两人。

尘沙蜂?暗黄天。阿傻的大哥拔出钢刀,那人双手负后,貯有家传宝刀的乌木长匣立在台上,八十五斤的沉甸直视旗卷风啸如无物,仿佛打入台基的一根铁椿,连晃也不晃一下。

“我很佩服你。”

他扬声笑道,雄浑的内力穿破风咆,周围的观战者都不禁退了一步。

大哥只当是恶意嘲讽。近三场决斗,阿傻的大哥所能撑过的回合数越来越少,倒数第三场走了一百零七招,第二场六十五招,三个月前那场只换过卅七招,便败下阵来。

阿傻的大哥不畏枯燥,将家传的七式“杀虎禅”刀法练得精纯,原本一式数变的刀招越练越少,最后每招只剩下一刀。与那人以外的对手过招,他极少用过三刀的——第一刀“探玄”、第二刀“决杀”,第三道可用“欺刃”或“石伏”,对强敌或骗或守。

今日索性连“探玄”也不必了,出手便是“决杀”。一刀即胜,毋须缠夹。

如此看来,与男人愈拼愈少合的现象,也不见得全是坏事。

“‘杀虎禅’这般枯燥乏味的刀法,你居然可以日也复一日的练下去,还将它练得更加枯燥乏味,实在了不起。”那人朗声笑道:“你一位,杀虎禅刀法便是《虎篆七神绝》的别称、七式刀法便足以号称七神绝么?你们错了!岳家十二代前的那些个老骨头,通通都想错了!”

大哥双目圆撑,紧握住钢刀,咬牙切齿。

“无形贼子!你还在说那大不敬的妄语!”

“我没骗你!”那人哈哈大笑,目中却迸出嚣狂的历光,昂首道:

“《虎篆七神绝》乃是当世绝学,指的是七套出神入化、境域不同的武功;你所学的七式杀虎禅,不过其中一部《虎禅杀绝》罢了;相较于七绝里真正的高深武学,这部刀法只能说是七流之末!”

“你胡说!”

“我花了五年的时间,掘开你岳家历代祖坟,挖遍虎王祠岳家庄的每寸土地,连虎林碑帖也没放过,再加上你这两年来不断贡献祖传宝物,终于让我找齐六部神决;我的公里突飞猛进,便是七神绝功的最佳证明!”

他大笑:“你已一无所有,若我所料无差,第七部神决必藏在牌位中!今日败你之后,便是完整的《虎篆七神绝》现世之时;你想不想,一窥岳家神功的真貌?”

阿傻的大哥心头一跳,忽然有些动摇。岳家历代武艺不兴,那厮却凭空练就一身惊世绝艺……真正的《虎篆七神绝》,究竟有如许威力?

——在“一刀”的境界里,攻心始终为上。

他以言语搅乱大哥心绪,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稍纵即逝的精神破绽。

乌木长匣一晃,泼墨一般的血炼刀光穿破烟尘,正中大哥的胸口!

阿傻的大哥猛然回神,钢刀一挡,七式杀虎禅中的“石伏”发动,攻的一刀对上守的一刀,快的难以置信——

“铿!”血刀穿身而过,身后刀痕迤逦,宛若沙中游蛇。凡铁锻造的钢刀应声而断,余劲所致,大哥猛向后弹,被斜斜划开的胸腹间喷出血瀑,坠地染尘,逐渐被飘落的黄沙所掩。

阿傻眥目欲裂,嘶吼着:“大哥——!”却什么也听不见,只有剧烈的疼痛与共鸣胀满胸臆。连滚带爬冲出藏身处,大哥的尸体已覆着一片薄薄黄沙,难以辨位,反倒是泼溅开来的血池并未立刻消失,黏着滚滚黄沙四处流淌……

决斗台上,那人一手遮阳,一手轻轻一挥,随行的爪牙们便朝阿傻扑过来——

◇ ◇ ◇ ◇ ◇ ◇ ◇ ◇ ◇ ◇

“……后来,那人并没有找到第七部神决。他疑心我藏起秘密,便严刑拷打;又怕我泄露这件事,用烙铁和红炭毁了我的双手,让我无法再写字。”

“他将我流放到山林荒地里自生自灭,虽未灭口,却派一名武功高强的昆仑奴尾行,我若想向别人泄漏身份,便将听者杀死;若想练武报仇,便杀死我的师傅。如此过了六年,直到今天。”

“那人占了我家在乌城山的庄园,持用我先祖传下来的宝刀赤乌角,以先祖所创的绝学《虎籙七神决》扬名立万,并以岳氏代代相传的‘八荒刀铭’称号行走江湖。他自称是亡父承先公的独子、岳家第十四氏的嫡长孙,他剥夺了我与兄长的姓名,却以我大哥的名姓行世,蒙骗世人……”

耿照语声方落,阿傻猛然抬头,木然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。

他那肌肉坏死萎缩、如同焦木的枯瘦食指往席间一比,双眼迸出恨火:

“……那就是你,……岳宸风!”



【第十七折 蛛纲天裂,刀中称皇】

此话一出,本应激起满座惊诧,谁知众人无一开口,只有黄缨睁大明眸,双手掩盖着小嘴,低呼:“原来……原来是你!”岳宸风哈哈一笑,神色自若,提壶自斟自饮,仿佛耿照所指,与己全然无涉。

耿照同情阿傻的遭遇,不觉激起义愤,胸中似有炭灸火燎,不想余人却都反应冷淡;冷静一想,登时醒悟:“这不过是阿傻的片面之词,若要定岳宸风之罪,须拿出证据来。正所谓‘打草惊蛇’,若无证据,便是诬陷!”余光瞥去,果然横疏影俏脸一沉,面色难看至极。

金阶之上,忽来一阵哈哈,独孤天威举杯仰头,竟也笑了起来。

岳宸风收了笑声,待他笑完,才怡然道:“城主为何发笑?”

独孤天威揉揉鼻子:“我想起当年太祖武烈皇帝驻守蟠龙关时,曾经断过一门奇案。”黄缨也忍不住皱眉:“怎地又是蟠龙关?”被染红霞明眸一瞪,扁着小嘴噤声。

“愿闻其详。”岳宸风萧飒举杯,仿佛一点也不在不意。

“当时乡里间有家富户,老爷突然暴毙,众人疑心是姨太太下的毒手,她却抵死不认,临开堂审理时,只说:‘要定老娘的罪,先拿出证据来!’太祖皇帝一听,天眼顿开,当场圣裁:‘既是苦主,当喊冤枉说委屈,只有杀人凶手,才会开口问人要证据!’妇人一听,吓得魂飞魄散,立遭天谴,活生生死在了堂上。”

黄缨噗嗤一笑。“这案子倒也不怎么奇,奇的是太祖皇帝。”

独孤天威执杯乜眼,冲岳宸风一笑:“岳老师,关于阿傻之言,你有何话说?”

岳宸风沉默半响,仰头饮干酒水,直视金阶:“片面之词,何足道哉!城主若要论罪,还请拿出证据来。”前面虽挂笑容,眸中殊无笑意。

独孤天威哈哈大笑。“好在岳老师晚生了几年,若叫太祖皇帝遇上,圣威一动,当场便要遭天打雷劈,化成一滩脓血。”岳宸风掸衣起身:“城主大人若无见教,岳某尚有要事在身,不克久留。请。”以目示意,南宫损与迟凤钧也跟着起身离座。

“慢!”独孤天威举起手掌:“这事还没完哪!今日之事,若非这小子诬指,便是你岳宸风犯案,长短扁圆,横竖得有个交代。”

岳宸风傲然负手,掸襟一笑:“城主且不妨将此事传遍武林,诉诸公论,且看世人眼中,究竟是这厮诬指,还是岳某犯案?”

独孤天威仰天打了个哈哈,笑顾阿傻:“喂,他与你的梁子天高海深,却迟迟未杀人灭口,可见图着什么。你不掏点家什出来吓唬吓唬他,本侯这案子是要怎生问下去?”

阿傻犹豫片刻,从怀中取出一只烧饼大小的油布包,负跪呈上。

独孤天威扯去布裹,露出一本黄薄小册,纸质陈旧,不消细看也知年代久远,簿面上写着四个朴拙篆字,墨迹发毛转淡,颇见磨损。独孤天威眯着眼睛,大声念道:“《虎禅杀绝》……啊约,听起来挺厉害的,莫不是你那苦寻不着的捞什子虎籙第七绝罢?”

岳宸风眉目不动,扮相才淡然道:“敝庄祖传七本秘笈,确有一部失落在外,连我也不曾见过。多年来,岳某耗费重金、遍寻不得,见惯了上门讹诈的假书骗子,早已不存想望。这厮多半听闻此事,才编出许谎言,请城主明察。”

独孤天威点头:“原来是这样,本侯最讨厌骗子了。既是假书,留之无用,还不如毁了罢!”双手一揪,顿将薄册揉做一团!

“且慢!”

岳宸风一脚跨出,忽然停步。金阶之上,独孤天威松开十指,露出一抹邪笑,薄册仅只微皱,并未毁裂;方才一喝,竟是作势恫赫罢了。

“慢些好,岳老师。”他眯起小眼,慢条斯理笑着。“这书是老太爷啦,禁不起折腾,再捏揉一下,只怕化出满天纸蝴蝶,谁都没好处。”见阿傻神情木然,反不如岳宸风紧张,不由叹息。

“阿傻,说实话,咱们拿书要胁他,所求高不过这本书。以岳老师今日的武功地位,谅必不会为了区区一本书横刀抹脖子,以死谢罪;就算把你的故事传将出去,也是信者恒信,不信者恒不信,这世上弱肉强食,本没什么道理可讲。说罢,你到底要什么?公道可免;旁的,咱们再来参详。”

阿傻毫不犹豫地比划。

耿照一愣,忽然按住他的手,低道:“这有什么用?你……”阿傻一把挥开,定定望着阶上的独孤天威,犹如着魔一般,又将手势重复一次。。

耿照不等式比完,忙抓住阿傻的手,他臂力极强,阿傻双掌肌肉萎缩,力量远远不及;挣扎片刻,忽然开口叫道:“决……决斗!”声如铁器磨砂,擦刮刺耳,咬字发音虽然怪异,众人却听得分明。

独孤天威恕斥道:“耿照!好生翻译手语,若再添乱,休怪本侯不顾情面,先砍了你的脑袋!”耿照正要开口,肩膀忽被拍了一下,见阿傻飞快比了几个手势,神情冷静而漠然,益发衬出耿照的气急败坏。

“他说了什么?”独孤天威脸露不耐:“照实讲!”

“他说:这是天意。”

阿傻继续比划。

“我被流放之后,一心想要报仇,他却派了随身二奴之一的摄如诗,紧跟在后,只要有人想收我为徒,摄奴便出手杀人;数年间,我走遍大江南北,摄奴所杀的刀法名家不下二、三十人,其中有的只是出于义愤,看不惯他如此逼迫一名身残少年,竟也难逃毒手。

“后来,我流浪至央土,适逢祖龙江大滂,沿岸溃堤,尽被洪水淹没。我侥幸抓住一片浮木,在洪流中载浮载沉,最后被人救起,混在难民中一同迁徙,又回到了东海道。来到王化镇外一处山村,一名退隐的老刀客和他的孙女收留了我,我随他们砍柴度日,一过就是大半年……”

那样安适闲逸的日子,几乎让阿傻忘了仇恨。

直到某天,那恶魔般的胖大黑影又找上门来。摄奴在大水中失落了阿傻的行踪,受到主人的责罚,便将大半年奔波露宿的怨气全出在阿傻身上,主人交代不得伤害阿傻,摄奴便当着阿傻的面,将老刀客的四肢一一砍断,折磨致死,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,将那名对阿傻最温柔体贴的,水灵水灵的标致小姑娘反复奸淫,却又小心翼翼不让她死去。

无法反抗的阿傻,被迫目睹她受辱的每一个细节,过程长达三天三夜。他嘶吼到喉咙干烧滚烫,胸腔深处颤痛得无以复加,眥裂的眼眶里爆出鲜血,却无法烧熄摄奴残暴疯狂的高昂兴致——他本就是江湖上风闻丧胆、十恶不赦的异域魔头,这几年跟在主人的身边多所压抑,一朝解放,更是变本加厉。

阿傻最后昏了过去,不知是肉体的疼痛抑或心痛所给致。

朦朦胧胧间,一股无声的音浪穿脑而入,隐含着无穷无尽、凶兽般的毁灭力量,仿佛是应他的召唤而来。然后,他一睁开眼,就看见了“那个”

“那全?”独孤天威蹙眉。

“是那把刀。”阿傻冷静比划。“虽然它有刀的外形,但并不是刀。”

“像刀又不是刀……那是什么?”

“是妖魔。只要握住,就能得到力量……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妖魔。”

阿傻拔出了那柄刀,恍若附魔一般,朝摄奴扑了过去。等他回神,武功高强、出手如雷电炫赫般的摄奴已然倒地不起,阿傻紧搂着那名苍白的小姑娘,两人瘫坐在一地的血泊里。

“不……不要咬牙皱眉头,你刚……刚才的样子好……好可怕。”她绽开一抹虚弱的笑,颤抖的小手轻抚他的面颊,破裂歪肿的唇瓣已看不出原先的姣好形状:“就算……就算我……我不在了,你也要好好……好好的活下去……”

姑娘的嘴唇慢慢凝住,气息渐衰,然后一动也不动。

——所有要他“好好活着”的人,最后全都不在了。

(没有你们,我为什么还要活着?)

在风里不知呆了多久,阿傻忽尔醒来,愣愣起身,将老人和姑娘收埋,把摄奴的尸体以及那柄恐怖的魔刀一起扫落山崖,然后像行尸走肉一样的走着,漫无目的、无休无止,直到气空力尽,昏死在朱城山下……

胡彦之沉吟道:“我听说昔日纵横西山的‘夜炼刀’修玉善金盆洗手后,携家人隐居在朱城山附近。东海刀法名家不多,去王化镇郊一查便知。”说着一笑,目光饶富況味:“倒是岳老师随身二奴一向焦不离孟,武林人尽皆知,怎地如今剩下一只孤鸟?另外一位,却又去了何处?“

岳宸风冷笑。

“我派摄奴出门办事,已达月余未归,正唤人去查。我的家奴若有什么万一,这们小兄弟恐怕脱不了干系,届时报官开审,还请城主大人不吝提借,以还岳某一个公道。”

独孤天威嘿的一声,捻鬓道:“依我瞧,这书是真是假,普天下也只有你岳宸风知道。这样罢!我替阿傻定个约,今年六月初三,沉沙谷秋水亭之上,你二人当着天下豪杰的面,好好比试一场。阿傻这厢,便以这部《虎禅杀绝》作抵押,你要打败了他,书便双手奉上,岳老师以为如何呀?”

满座闻言,尽皆愕然。

横疏影蛾眉一挑,杏眼中掠过一抹精光,唇珠微抿,神情似笑非笑。

胡彦之腹中暗笑:“以岳宸风的身份地位,岂能与一名肮脏乞儿动手?他若应了这场,无论胜负如何,断难再代表镇东将军府出战,慕容柔如折一臂。说到底,这独孤天威可一点都不傻。”若非礙着场面,几乎大声叫好起来。

岳宸风面色陡青,但也不过是一刹,旋即哈哈大笑:“与这少年有深仇大恨的恐非岳某,而是城主大人。一旦上了折戟台,岳某人一刀便能要发他的性命,我尚且有些不忍,城主倒是慷慨。”

独孤天威笑道:“岳老师若无异议,咱们便说写了。”岳宸风冷冷一哼,并不答话。独孤天威满脸得意,捻鬓回顾:“阿傻,本侯替你主持公道,今年六月初三秋水亭,当着天下豪杰的面,你与这厮好生一决,有冤报冤,有仇报仇。白日流影城什么没有,就是家伙特别多,本侯命人给你造口好刀,砍岳宸风他妈的!”

谁知阿傻竟摇头,颤着手胡乱比划。

独孤天威也不禁眉头一皱,直视耿照:“他说了什么?快解!”

耿照也不禁蹙眉,视线追着他如癫如狂的双手,飞快念道:“刀……不用……我有刀。只有……只有这把刀才能……才能杀他。就像我杀了……摄奴一样。这……这是天意?”一把抓住阿傻双肩,使劲捏着,低喝:“阿傻,别慌,看着我!你说什么,什么刀?是那柄妖魔之刀么?刀在哪里?”

阿傻嚎叫一声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猛地将他推开!耿照被推得踉跄几步,正要立稳脚跟,一股潜力自落脚处直接上来,陡然间将他往后一掀,耿照失足坐倒,伸手往下一撑,使了个“鲤鱼打挺”跃起身。

阿傻两眼血丝密布,原本惨白的瘦脸青得怕人,飞也似的冲出露台,扑进那堆髹了漆的大红木箱之间,双手抓起一只三尺见方、高约两尺的红木箱一摇,径往旁边甩去。“碰!”木箱摔得四分五裂,所贮金珠宝贝散落一地,浮起一层晕黄珠霭,如梦似幻。

迟凤钧剑眉一竖,峻声喝道:“大胆狂徒!来人,将这厮拿下!”

这些箱子名义上是镇东将军府馈赠的礼物,扛箱的却是东海道臬台司衙门选出的公门好手,个个身手不凡,见状也顾不得侯府的体面,纷纷攘臂呼喝,朝阿傻蜂拥过来;几条黑黝黝的精壮胳膊锁着他的肩、腰、颈,便要将人拖倒。谁知阿傻宛若中邪,含胸拔背,佝偻着身子一扭一弹,四、五名大汉倏被震飞出去,乒乒乓乓一阵乱响,摔得横七竖八,掀翻成垒的贮礼红箱。

胡彦之心中一凛:“是道门‘圆通劲’一类的功夫……这小子造诣不差!”

正欲起身,案前黑影一晃,耿照已纵身扑了过去,速度之快、落点之准,宛若苍鹰搏兔。众人乍闻襟风猎猎,一眨眼间人已掠下露台,一把抓住阿傻的右手,两人四目相对,耿照低喝道:“住手!”

阿傻并不夺回,任由他攫住右腕,披面的漆黑浓发之间,汗水爬满苍白的肌肤,血丝密布的眸中嵌着点漆般的深遂瞳仁,几乎看不出一点白,宛若一双红眼。耿照心中一动,忽觉一阵头晕目眩,仿佛某种听不见的穿脑魔音一瞬间透体而入,震得他百骸俱散,体内气血翻涌,剧烈跳动的心脏不住撞击着胸腔,似将破体而出!

(这……这是什么感觉?)

耿照忍不住松手,抱着头踉跄后退,一股莫名的感应自心底油然而生。

阿傻抚着身边那只红箱同,裹着脏污绷带的枯瘦手指滑过油亮亮的红漆,耿照只觉颅中的无声尖啸也随之震颤,仿佛被指尖细细的擦刮,不由得汗毛直竖,浑身透着一股令人牙酸的激灵冷刺。“住……住手!”他痛苦抱头,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;

“那是什么?箱里装的……到底是什么?”

阿傻双手掩面,从箕张的指缝间露出一双血瞳,然后颤抖着把手掌置在脑后,像蝠翼般伸展十指,僵尸般的动作说不出的生硬扭曲,透着森森鬼气。

“他说什么?他到底说了什么!”独孤天威突然大喝,声音罕有的透出三天威严。

耿照眼前血红一片,纷乱的影像画面混杂着脑中无声的尖啸,满满占据五感,似要进一步夺取他的四肢百骸;属于“耿照”的部分正缓缓退出身体,另一混沌不明之物即将苏醒……

失去意识的刹那间,耿照猛被一声喝醒,脑海中最后残留的画面是阿傻怪异的手势,想也不想,抱头脱口道:“是妖魔!他说箱子里装的……是妖魔!”阿傻哑声嘶吼,抓起扛箱往露台上一扔,箱子越过耿照头顶,在台上摔得粉碎,破片木屑四散开来,席间诸人纷纷趋避。

箱中所贮之物失去遮掩,遂在露台中央显露本相,通体泛着暗沉狰狞的铜光,衬与远方天空阴霾,说不出的阴森迫人。

那是约莫籐牌大小的黄铜楯状物,周身布满古朴的铜餮表號兽纹,又像晶屃龟甲;兩側各四双爪状三节腹足,关节处隐约露出机簧,犹如一只巨大的铜铸蜘蛛。铜蛛正中有道细细沟槽贯穿而过,似乎夹着刀板一类的物事,形似刀柄的部位布满棘刺,远望确如半条蟹足,十分狰狞。

独孤天威居高临下一端详,气得哇哇大叫:“他妈的,岳宸风!你们镇东将军府吃饱了撑着,竟送老子一口铡刀!好歹也送个什么虎头铡、龙头铡,这玩意儿龟头龟脑的算什么?”

岳宸风冷笑:“这不是我镇东将军府的东西。究竟是哪个鱼目混珠,尚在未定之天!”

迟凤钧眼见场面要僵,忙对负责扛箱的公人们一挥手:“来人,把那东西抬下去!”两名没被阿傻摔晕的精壮差役齐声答应,三步并两步奔上露台,一人在前、一人在后,“嘿哟”一声,合力将斗磨似的铜蛛抬高——

忽然“喀啦”一声,那如蟹脚般布满锐刺的铡刀刀柄陡然弹起,猛将前头那人的下巴打碎,劲道之强,那名汉子自鼻梁骨以下的大半张脸倏地不见,只余一个血淋淋的黑窟窿,犹如捏碎的胡桃壳儿。

铜蛛顿失支撑,前半截盛着尸体轰然坠地,弹起的刀板余势不停,“唰”地将后头之人当胸剖开,锋刀入肉断骨无比爽利,如分厚纸,声音说不出的好听。那人从左边锁骨开到右肋,活活被劈成两爿,连喊叫也不及,双手一松,“碰!”铜蛛重又落下,八双黄铜巨足穿破楼板,猛然锁起。

两具尸首一前一后,趴在铜蛛之上,一人只剩半颗脑袋,窟窿中兀自骨碌碌地冒着血,一人给片成了两爿,恰好顺着蛛身上的细细血槽滑向两边;被劈开的断口锐利平滑,便以墨斗刀锯精细分割,也难如此齐整。若非腰下相连。简直就是分跨铜台的两件东西,风马牛不相及。

弹起的刀板打摆子似的前后摇动,越来越慢、越来越慢,最后“咿——”的一声刺耳锐响,斜斜静止不动,棘刺横生的刀柄上黏满血肉,红浆缓缓淌下,利棘间还卡着一枚黄色的小颗骨粒,似是断牙。

这一柄无主之刀,轻而易举便夺走了两条人命。

满座多是高手,然而机关发动的一瞬间,竟无一人来得及出手,十几双眼瞪得斗大,一时俱都无语。云锦姬等全嚇傻了,半响才“呕”的一声,伏地大呕起来;有的牙关一咬,当场昏死过去,也有手脚发软、趴在一旁簌簌发抖的。

黄缨嚇得面无人色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怪物?怎么……”忽然闭口不语。染红霞亦自心惊,以为她厥了过去,忙舒玉臂将她环起,却见黄缨抱头颤抖,呆滞的目光投向虚空处,恍若着魔。

独孤天威又惊又怒:“这……这铡刀会杀人!是……是谁弄来的鬼东西?”省起自己乃是一城之主,胆气略壮,才觉那物事看来不再像一座铜铡,而是狰狞的铜蛛背顶插着一把刀。刀柄上犹带鲜血,参差戟出的锐利棘刺张牙舞爪,似是挑衅着持握者的决心。

岳宸风只当他是作戏,冷哼一声:“镇东将军府内让,断无这等魑魅魍魎!城主蒐集天下奇珍,人所皆知,莫不是藏宝太多,忘了有这一件!”独孤天威怒道:“放你的狗屁!谁倒了八辈子的楣,才蒐集这等肮脏凶器!闭上你的鸟……”灵光一闪,转头大叫:“阿傻!这是你说的那柄魔刀么?”

阿傻木然昂首,一步一步走上台阶。耿照神识未复、朦朦胧胧之间,本能地伸手去拉,却只抓住半幅衣袖,心中涌起一阵不祥,低声道:“别……别去。”阿傻也未甩脱,迳自登上露台,袖布便从指缝间抽滑而去。

耿照勉强追上两阶,胸中烦恶益盛,倚着阶栏委顿倒地,面色越来越白。

阿傻上了露台,缓缓走到铜蛛之前,默然不动。

岳宸风望着那布满锐利、鲜血淋漓的铡刀握柄,不觉冷笑:“就算真能教你抽出一把刀来,却有谁人堪握?还未杀敌,手掌已被尖刺贯穿……世间,哪有这样的刀?”双手负后,昂然道:“白日流影城中多有利器,你——”

话未说完,阿傻低吼一声,倏地伸出右手握住刀柄,鲜血鼓溢而出,染红了缠裹的布条!他枯廋的右臂肌肉扭曲起来,一条黑线似的氤氲黑气透出肌肤,沿着血脉青筋一路往上爬,阿傻痛苦地吼叫着,“铮”的一声激越龙吟,竟将刀板从铜珠上拔出来,流光一闪,霍地扑向岳宸风!

这一下快得肉眼难辨,众人回过神时,只见岳宸风浑身裹在一团银光里,双手仍背在身后,却非有意托大,而是匹练似的刀光紧紧黏缠,绕着他周身疾走,每一刀都是贴肉摩发、更无一分余裕。

阿傻人随刀走,渐渐失去形影,瘦弱的身形化为一抹如翳灰影,混着雪滟滟的刀光盘旋飞绕,其中裹了个不住前俯后仰、却无法匀出双手的岳宸风,无数断毛残布飕飕而出,被刀风带得旋绕不去,舞成一个巨大的圆!

这场面煞是好看,在场却无一人能喝彩,所有的目光像被吸住了似的,唯恐稍一瞬目,再睁眼时岳宸风已被利刀断头,便如铜蛛上那两具尸身一般。胡彦之掌里捏了一把汗,心中忍不住赞叹:“好一个‘八荒刀铭文’岳宸风!换了是我,决计撑不了这么久……这个阿傻,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功?”

正想探身细看,余光忽见一个黑黝黝的胖大身影一动,却是替岳宸风背刀的昆仑奴。胡彦之衣下飞出一腿,蹴得几案“唰!”一声平平滑开丈余,恰恰抵着昆仑奴的小腿胫骨。

他将酒壶、食皿都抄在手里,随手放在黄缨几上,冲着胖大黑奴笑道:“欸!江湖规矩,一个打一个,要是人多欺负人少,人家满城铁卫一拥而上,还不剁了你这关黑毛猪?”

那昆仑奴正是岳宸风随身二奴之一的杀奴。所谓“昆仑奴”,是指海外的伊沙陀罗、苏达梨舍那等国度的子民,天生肌肤黝黑,直如锅炉底,兼有厚唇、塌鼻等特徽,男女皆然。古人不知伊沙陀罗国等地,以为是由海外的昆仑仙乡而来,又因黑肤之民极是刻苦耐劳,便于驱役,故尔得名。

杀奴暼他一眼,也不搭腔。胡彦之料想他不通央土官话,多言无益,往前踏了一步,双手十指折得喀啦作响,指了指刀匣,又做了个禁止的手势,眥目狠笑:“咱们东胜洲的规矩,下场就得打架。你若要打,老子陪你玩两招。”

杀奴无动于衷,迳将背后的刀匣解下,作势欲往场中掷去。胡彦之笑道:“好个不通人话的畜生!”又是一腿飞出,身旁另一张空几凌空越过,杀奴随手一挥,小几却忽然坠下,稳稳落在先前那张几案上头,犹如叠罗汉一般。

杀奴皱了皱眉,正要闪过桌案叠成的路障,忽见胡彦之一脚踩住黄缨的小几,笑道:“还来?这回杯盘大碗筷齐至,汤汤水水的,包管你没这么好过。”杀奴遂不再动作,水银般的两丸锐目被黝黑油亮的肌肤一衬,更显阴沉,定定望向场中,面色十分冷漠。

场内激斗片刻未停,阿傻的动作越来越快,岳宸风仍无余裕使开双手,每一刀都差一点点便要破体入肉、血溅当场;黏缠之精,已无丝毫间隙。

横疏影心急如焚,须知岳宸风虽无功名在身,却是镇东将军府的幕僚兼特使,今日若有什么差池,恰恰便落了慕容柔的口实。镇东将军未必不心疼这位威震东海的武胆,但比起区区一人之生死伤亡,慕容柔毋宁更想要一个能名正言顺对付流影城的理由。

“胡大侠、染家妹子!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”她倚着染红霞凑近身去,漾开一抹混合了梅幽乳甜的馥郁温息,低声轻道:“若然伤了岳老师,该怎生是好?你们二位武功高强,能不能想想办法,解了他二人之斗?”

胡彦之摇了摇头,染红霞也面有难色。

“我办不到。”争端初起之时,染红霞便想出手阻止,以她剑法之精湛、手眼之高明,始终找不到一处能见缝插针的空隙,越看空门越少;一回过神,手指不知何时离开剑柄,惊觉此战已无旁人置喙的余地。

胡彦之点头道:“正是如此。要斗到这等间不容发的境地,双方的内息、劲力、手眼身心已浑成一体,一进一退都须准确无礙,才能维持平衡。但这平衡十分脆弱,就像以发丝悬挂利剑而不断,又或者斟酒满杯,酒水高于杯缘却不溢出,都是一触即溃、完美却脆弱的平衡”一指不远处的杀奴,敛起笑容:“方才若教那斯掷刀而入,平衡立即崩溃,那非是输赢胜负的问题,发断剑坠、酒溢杯倾,肯定是两败俱伤。那黑胖子如不是浑到了头,便是不安好心。”

横疏影不懂武功,满腹机谋无用武之地之地,咬唇喃喃:“这……该如何是好?”

胡彦之摇头:“外力难入,只好让他们自个儿分出胜负啦!”黄缨插口道:“胡大爷,那个阿傻武功很高么?岳宸风是东海第一名刀,也被他砍得没法儿还手。”

“我也说不准。但阿傻是拿了那把刀之后。动作才变得如许之快,肯定是刀上有古怪。”胡彦之单手环胸,抚额一笑,眸里却无甚笑意。“至于那姓岳的……嘿嘿,我是到了现在,才忍不住佩服。要换了是我在场中,这架早已打完啦。”

蓦地一声惊呼,却是自金阶上传来,云锦姬尖叫道:“别……别过来!”却见刀光灰影绕着一身黑衣的岳宸风不住移动,直朝金阶扑去,所经之处木屑四溅、破氈横飞,器物摆设等如遭尖刀重锤绞捣,尽皆毁坏。

胡彦之与染红霞交换眼敲,心念一同:“好个狡猾的岳宸风!”

阶上姬人惊慌逃窜,其中一名失足跌落,身子稍被刀风一触,整个人像被吸进去似的,一阵骨碌闷响,战团中爆出大蓬血瀑,残肢四分五裂,仰天散落,如遭异兽啃噬,喷了一地白浆碎骨,和着黏稠的血污流淌开来。

独孤天威面色青白,偌大的身子缩在座中,动弹不得。独孤峰拔出佩刀,慌忙叫道:“来人……快来人!护架,护架!”南宫损拉着迟凤钧退开几步,手按剑杖,白眉下的一双锐利鹰眼紧盯场内,眼角皱起刀鐫似的鱼尾纹,却始终没有出手。

独孤峰冲他大吼:“快救城主!你……你不是什么儒门‘兵圣’么?还不快些动手!”南宫损沉声道:“贸然介入,两败俱伤,恐将波及城主!此局不可从外破解,须由内而外,方有生机。世子稍安勿躁。”

独孤峰尖声咆吼:“放屁!城主若有差池,我叫你你们一个个赔命!”头额青筋暴露,更衬得肌肤苍白如蜡。他见露台下无数金甲武士涌至,精神略振,挥刀道:“快些过去!保……保护城主!”

“且慢!”

一人抚着额角,手扶阶栏,缓缓自台下行来,竟是耿照。

“谁都不许来。此刀变化自在,具有无上大神通力,被附身者宛若云龙,阴阳从类,乘蹻破空,浮行万里!刀之所向,凡人沛莫能卸。”猛然抬头,眼中掠过一抹赤红,沉声喝道:“这是第四柄出世的妖刀,‘天裂’!”

横疏影、染红霞一齐转头,两双明眸里各有民色。耿照走过独孤峰身畔,随手夺去他的佩刀,手腕转动了几下,似是在试刀称手与否,一边朝阿傻二人行去。那名惨遭分裂的姬人残尸还在眼皮底下,胡彦之不觉色变:“喂!小耿,快回来!”

耿照恍若不觉,信步旋腕,提刀前行。

独孤峰回过神来,才省起爱刀被夺,气得俊脸泛青,本能地想上前抓他的肩头理论:刚跨出两步,额际一凉,一绺发毛飕地被吸卷而去,臂上“嚓嚓!”几声裂帛锐响,已被刀风削破,嚇得他把手一缩,踉跄退走。

黄缨被拉到一旁,忽尔清醒,忙摇了摇昏沉的小脑袋,一见耿照自入死地,唯恐他被吸入刀风中,也变成一堆残尸脓血,不顾师姐在旁,双手圈口:“耿照,你快回来!要不,我再不睬你啦!”

耿照兀自提刀前进,微侧着头,似乎在端详什么。锋锐的刀风在身前翻飞飊射,空气中尘灰激扬,似能辨出刃跡刀痕,耿照衣上不住绽开裂口、濺出血花,实然刀尖一拔,倏地插入银光之中!

胡彦之正欲飞身去救,暼见杀奴身形一动,反足将小几扫了过去,大喝:“老子让你别动!”小几往先前垒起的几案上一撞,三张髹漆鼓腿的花梨木几轰然倒散,杀奴踢开一张、以刀匣挡下一张,直飞而来的那张则撞碎在他圆厚如象的左臂膀上,杀奴面无表情,仿佛无关痛痒,却也不再蠢动。

反观场内,景象又是一奇。

耿照横刀插入战团,仿佛热刀切牛油,居然无声无息,人随刀光不停旋绕,渐渐失去形体,执敬司独有的青衣白褂服色也混入了战圈,与阿傻的灰影同绕着岳宸风打转。横里多出一柄刀来,岳宸风依旧双手负后,旋风似的前俯后仰、左闪右避,最后索性闭上眼睛,浑身毛孔放开,知觉敏锐到了极处,全以高明的听劲应对来招。

胡彦之心想:“阿傻的大哥练到了‘意发并进’的一刀之境,那是一流高手的能耐,但终究要几在这斯手里。若非‘发在意先’,如何能闪过这等连绵攻势?”忽听黄缨急道:“这……这又是怎么回事?莫不是两个打一个了?”

“不,耿照用的是更高明的法子。”胡彦之解释:“为了不破坏脆弱的平衡,他必须追上阿傻的速度,跟着一起出刀;两刀速度一致,对岳宸风来说只是同避一招罢了,并无差别,三人逐渐形成另一个完整而平衡的圆。到了那时候,耿照只消转向接过阿傻的刀招,便能将姓岳的排出战局。”

黄缨拍手欢叫:“我明白啦!这便是‘由内而外’的破解之法!”

染红霞喃喃道:“但……他如何与阿傻出招一致?这可不是光靠一个‘快’字便能做到。莫非……他们学过同样的武功?”胡彦之摇头道:“小耿不懂内功,这我可以打包票。阿傻那小子身上的内功,倒像道门圆通劲一类。”

黄缨环抱着饱满沃腴的双乳,侧头问道:“那么天下间,有没有能模仿他人招式的武功?”胡彦之沉吟:“剑法之中,是有所谓的‘圆通镜映’之招,但要学得一点不错,还能后发先至的,那是一家也没有。否则大家也不必练武啦,练得辛辛苦苦,岂不是为人作嫁?”

横疏影一凛,陡地想起琴魔遗言,暗忖:“妖刀幽凝的‘无相刀境’,不就是专门映射敌招的武功?按说耿照未与幽凝刀照过面,那是琴魔魏无间在灵官殿所遇,怎么他也会这门功夫?”心思周转间,胡彦之突然大叫:

“着!”

只听“铿”的一声清响,双刀首度交击,独孤峰所用的碧水名刀乃是城中甲字号房首席大匠屠化应亲手所铸,端非凡品,却被妖刀天裂硬生生磕断半截刀尖。

耿照双目赤红,也不知是醒是迷,忽然易守为攻,出刀竟比阿傻更加迅捷!阿傻眼睁睁看着岳宸风滑出战圈,辛苦尽皆白费,不禁眥目狂吼,须臾间两人又被裹入刀光,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。

岳宸风倒退而出,双臂一振,终于重获自由,满腔的气闷登时爆发,仰头大喝:“刀来!”整座楼台被吼得一震,樑顶尘灰簌簌而落。根底稍差的如横疏影、云锦姬等俱都坐倒,咬牙闭目,几乎晕死过去,染红霞、南宫损等高手也名退一步,暗自心惊。

杀奴一抖刀匣,“铮!”翻开匣盖,名动天下的赤乌角刀便要出匣。

胡彦之大喝道:“都说了让你别动,你偏不听!”身形微晃,也不见抬腿跨步,人已抢至匣前,一手按住赤乌角刀的刀柄送回匣中,衣摆下飞出一脚,正中杀奴肥呼呼的胖大肚腩!

杀奴料不到这名青年大胡子竟如此之快,被结结实实一踹,圆挺的大肚子如流沙般陷下,右脚倒退一步,脚跟着地的瞬间,“啪啦!”楼板应声碎裂,原本像面团般柔软的肚子突然硬如金铁,夹着胡彦之的脚踝往前一顶,便要将踝骨折断!

胡彦之一按刀匣借力弹起,膝盖撞上杀奴的咽喉,忽听身后掌风迫近,岳宸风大喝:“狂徒!动我之刀,辱我先祖!”千钧一发之间,胡彦之不禁暗笑:“他妈的!偷袭便偷袭,哪来这些大帽子理由?”丝毫不敢大意,运起余劲回身挥掌。

“砰!”两人一触即分,胡彦之忽如断了线的纸鸢向后飘去,高大的身躯飞出露台;众人惊呼声里,只见他猿臂暴长,勾着樑柱轻轻巧巧转了一圈,又跃回场中。岳宸风抚掌赞叹:“好俊的功夫!鹤真人这一路‘落羽分霄天元掌’,果然绝学!”胡彦之冷笑不语,并未接口。

岳宸风转过头去,眼中杀意大盛。自他出道以来,从未被人以一柄刀迫得无力还手,羞怒之余,拼着那部真假未明的《虎禅杀绝》不要,也要将阿傻毙于刀下。

正要取刀,忽见一条枯瘦黝黑的人影立于金阶下,双手抱胸,面无表情,那双锐利的视线如真剑实刀般破空而来,周身浑无半点破绽,却是呼老泉。他往阶下随意一站,刹那间,那座被捣毁大半的阶台竟有固若金汤之感,果然阿傻与耿照二人的战圈渐往后移,独孤天威之危顿解。

(这人……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!)

岳宸风打消了取刀的念头,左掌握拳置在腰后,右馋手扶着刀匣,目光定定望向场——这次他学乖了,岳宸风一向是聪明人。铜蛛上的那柄天裂妖刀,能将阿傻那个废人变成可怕的杀手,再加上自己一时大意,几乎死得不明不白;说不定,失踪多时的摄奴真是那斯所杀……

他饶富兴味地打量着铜蛛,又看场中那两名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,以及他们精彩的搏斗。能把双手残废的废人变成高手、连随意摆放着都能杀人的神秘兵器,委实太有趣了;将军对此,一定大感兴趣的。

耿照之所以回神,全因岳宸风那一声内劲雄浑,沛莫能卸的大喝。

他一睁眼,惊见表情狰狞的阿傻挥舞妖刀扑来,速度快得不可思议。耿照一向知道自己跑得快、跳得高,敏捷更胜常人,但他从不觉得是自己快,或许只是旁人的动作慢了些——

现在,他终于知道在别人的眼里,自己究竟是什么样。

阿傻挥刀不但快,而且绝无停顿,所有动作一气呵成,连换气也不必。更要命的是;妖刀天裂显然比他的刀还要锋利,一但击实了,刀刃便又少一截,这在以快打快、以命相搏的战斗中简直要命。

他对先前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。这身体所经历过的,全都印在他脑海里,只是在发生的当下不是由“耿照”所主宰,而是潜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人——往好处想,夺舍大法真的成功了!但耿照清醒得实在不是时候。

(琴魔前辈,您若天上有知,还请快快显灵,再上一次弟子的身!弟子……实在是顶不住啦!)

面对势若疯虎、连岳宸风都难以招架的阿傻,耿照只剩下“反应敏捷”这一项优点。没有了行云流水般的神奇刀法,他何乐而不为仗着敏捷的身手伏低窜高,顿时险象环生,身子恰恰横在铡刀缝间。

阿傻舞刀一撩,妖锋过处,碧水名刀剩得一只空锷。他杀得兴起,目绽红光,抡刀往下一劈,眼看要将耿照剖成两半!生死之间,耿照忽觉热血上涌,视界里一片赤红,也不知身体如何动作,陡地乾坤互易、龙虎翻转,一阵天旋地晃,整个人已移至一旁。

“铿!”阿傻一刀劈入铜蛛缝中,沟槽里机关发动,牢牢咬住刀板,妖刀天裂竟尔归位。阿傻用力一拔,刀却纹丝不动,臂上的墨线飞快消褪,扭曲鼓胀的肌肉也开始萎缩,转眼又回复成原先瘦弱白惨的半残模样。

耿照见机不可失,抱着阿傻的腰着地一滚,只听他惨嚎一声,血肉模糊的右掌松脱刺螯般的刀柄,人刀顿时分离。

铜蛛之上,带血的妖刀天裂自行动作,又缓缓折入血槽之中,“嚓”的一声八足翻起,斗磨似的铜甲蛛身应声着地。除了满地的骨血白浆,以及三具畸零残落的尸身之外,看来直与初现时无异。

倏忽之间,剧斗已止。方才打斗时人影刀光如雷霆震怒,在场无一人能稍瞬目;罢时却蓦地一静,山已崩、海已陷,生机顿绝,满堂尸横血溢,恍如恶梦一般,谁也说不出话来。

“来呀!把人……把人给我抓起来!”

眼见阿傻凶器离手,独孤峰回过神来,胆气一豪,攘臂大吼。

金甲武士见二人手无寸铁,自露台之下一拥而上,风风火火地将耿照与阿傻围了起来。

阿傻右手遭天裂的刺柄穿破,掌间翻开几个凄惨的血洞,汩汩冒着带黑的污血。周身汗湿如浸,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,气息十分微弱。耿照用身体遮护着他,挥拳打倒了七、八人,中者无不裂盔陷甲,如遭锤击;无奈人潮蜂拥而至,不多时被按倒在地,须得十几条大汉连勾带锁,方能将他制服。

染红霞见状俏脸骤寒,剑鞘戟出,接连点倒几人,浓发一甩,仰头娇喝:“城主大人!临危束手、捉拿有功,莫非是贵城的武士之道?”

独孤天威受激不过,气得七窍生烟:“当然不是!你们这些个白痴饭桶,通通给本侯退下!”一干金甲武士不敢违拗,纷纷撒手退开。耿照被揍得鼻青脸肿,身上倒无大礙,撑地一跃而起,抬望染红霞一眼,小声道:“多谢你。”没等染红霞答应,转身去照看阿傻。

独孤峰把她俏脸霎白、咬唇颤抖的情状全瞧在眼里,一股酸意冲上脑门,忿忿不平道:“父亲!耿照分明与那斯有所勾结,若不拿下查办,恐怕……”

独孤天威没等他说完,抄起酒壶便往他头上扔去,狂怒道:“你这个白痴,给老子闭嘴!”独孤峰狼狈闪过,还待还口,忽见头顶上劈里啪啦的砸来一通碗盘,慌忙走避;羞怒交迸之余,不得不闭上了嘴。

“来人!速唤大夫前来,不计一切代价,定要把阿傻治好!要少了一毛半角,本侯活宰几个与他陪命!”独孤天威说着,忽然转头道:“岳某某,只消阿傻未死,你我之约依然有效。你放心好啦,本侯不会把你的丑事与今日丢脸的模样说将出去,你自管好好做人,可别担心得吃不下饭。”

岳宸风哼的一声,并不理会,冲横疏影一抱拳,冷道:“六月初三,镇东将军府恭候大驾。少陪了!”披风一振,头也不回,径自走下露台,杀奴背起刀匣,紧跟在后。沿途偶有护卫或询或阻的,俱都“碰、碰”两声倒摔出去,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沾到,呼喝、惨叫声一路迤遘而出,片刻便去得远了。

迟凰钧与南宫损顿失马首,两人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对望一眼,只得坐回原位,神情十分尴尬。独孤天威肚里暗笑,省起一事,质问耿照:“喂,你怎知这把是天裂刀?”

耿照瞠目结舌,一时也达不上话。

独孤峰抱臂冷笑,若非防着老爹的锅碗瓢盆伺候,只怕早已唤人来拿。眼见避无可避,横疏影权衡轻重,轻描淡写地交代了琴魔遗言一事,反正在座的染红霞、胡彦之等也都知情,消息早晚要传入其余六派耳中。

“……便因如此,当日琴魔临终之前,将妖刀种种授与染二掌院,耿照也在一旁聆听,故而知晓。”说着瞥了染红霞一眼,明眸含笑,仿佛此事再也自然不过。

牵扯到染红霞,独孤峰更是不肯放过,一迳冷笑。

“父亲,比起此事,有一节更可疑。耿照入城数年死,一向在长生园打杂,近来转至执敬司当差,如何能有这等刀法造诣?以岳宸风之能,仍被妖刀杀得招架不住,他却能轻松化解,甚至制服天裂妖刀!这厮故意隐瞒武功,定是潜入本城的奸细!”

这回独孤天威不再仍碗碟了,眯着眼细细端详,片刻才道:“耿照,托你的福,我儿子总算不浑啦,说得还真他妈有道理。我瞧你的本事挺大,如非奸细,何必在我这里打下手?”粘指一弹,一阵密如擂鼓的沉重脚步踏上楼来,几十名披甲执锐的禁团铁卫分作两列,将耿照二人团团围在枪尖圆阵里,看来这次是玩真的了。

耿照转过无数念头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
——就算把“夺舍大法”的事说出来,城主也未必相信。

正自犹豫,忽听一人道:“喂,小耿!上回你同我说过的,怎地自己倒忘啦?”却是胡彦之。

他见耿照一脸茫然,暗自调息,抚胸定了定神,笑着说:“我见你身手不凡,问你的师承门派,你回说,‘我没拜过师傅。不过小的时候,有一位老伯路过乡里,曾教过我三天刀法,这算不算数?’”

耿照向来不爱说谎,但冷静一想,此际坦白反而不易取信于人,老胡江湖混老,自是想到了法子,只得顺着他的话头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
独孤天威大笑。“胡大爷,这一听就是鬼扯。普天之下,有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是三天便能练成的?本侯虽不是武人,你可不能呼拢我。”

胡彦之笑道:“我原本也是不信,今日见了耿兄弟的精妙刀法,却不得不信。”回顾耿照道:“耿兄弟,你说那人是一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,虽着粗布衣裳,自有一股官老爷大人们的威风气派,还对你说,‘老夫刀试天下,罕逢敌手,平生从不欠人情,恩仇必报。承蒙你恵于一碗白粥,也算有缘,权且授你一路刀法。’我说的,是也不是?”

耿照一头雾水,幸亏他天生黝黑,面上难见心虚愧色,又是“嗯”的一声,企图蒙混过关。胡彦之装模作样,沉吟道:“我想了一夜,心底也没什么把握。此人十数年前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,才得如此自负;性子又刚直,不肯欠人半点恩情;所授刀法运使开来直如行云流水,足以制服鬼魅般的妖刀天裂……”

横疏影不通武艺,心中却有一部近三十年来的武林名人录,由“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”一语法相,咬唇斟酌道:“依照胡大爷的说法,莫非是昔日的东海第一名刀,与琴魔齐名的‘刀魔’褚星烈?”

“刀魔褚星烈”五字于水月一门,乃是禁忌中的禁忌,黄樱闻所未闻,蹙眉道:“这人是谁?我可从来没听过。”染红霞久经江湖,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,低声道:“没你的事,别添乱!”黄樱猫舌微吐,不敢再问。

胡彦之不知水月亭轩的内规,解释道:“‘刀魔’褚星烈与‘琴魔’魏无音,都是昔日挺身对抗妖刀的英雄人物。不过当年一役,褚星烈与妖刀一齐堕入落星峡,双方同归于尽,按时间来推算,断不能传授耿兄刀法。”

染红霞不欲多提刀魔之事,随口道:“若按年纪形貌、嫉恶如仇的个性,‘夜炼刀’修玉善也可算是一位人物。但依阿傻之言,修大侠已遭摄奴毒手,恐难求证。”

胡彦之道:“‘夜炼刀’威名素着,也是一号人物。但要说刀中数一数二,只怕还不能够。况且他连岳宸风手下的摄奴也打不过,由他传授三天的刀法,岂能打倒压制岳宸风的天裂妖刀?”

独孤天威道:“胡大侠,听你这么一说,约莫是心中有谱啦!可别尽卖关子。”

“是。”胡彦之抱臂道:“只学三天的刀法,却能制服妖刀,唯有传奇人物方能教出。这等样人,百年间仅只一位,四十年前他便已是公认的‘天下第一刀’,威名之盛、地位之隆,犹在‘刀魔’褚星烈、‘夜炼刀’修玉善,甚至是今日的‘八荒刀铭’岳宸风之上。难能可贵的是:此人文武兼修,两道皆能,其名同列东胜洲之《凌云三才》、《五极天峰》,昂然立于文武两榜的至高绝顶,乃是奇人中的奇人,智者中的智者,更是最有资格问鼎‘天下第一’的人选之一!”

横疏影闻言一凛,蓦地想起一人,忍不住掩口惊呼。

“你说的,可是那位与太祖武皇帝齐名的神功侯武登庸?”

“正是!”

胡彦之环视全场,目光所及,心头无不一震,仿佛可以想见其人。

“传艺三日,足以机压妖刀;普天之下,也只有前朝的镇北大将军、昔日金媲王朝公孙氏的皇脉血裔,被称为‘刀中之皇’的‘奉刀怀邑’武登庸才能办到。而耿兄地他,便是当世唯一的刀皇传人!”